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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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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法國。碧空如洗, 一縷陽光隔著玻璃照入室內,輕柔地落至蔣霈兒花白的鬢角,她堆著細紋的臉龐含著淡淡的笑意,院內花香四溢, 鳥鳴陣陣。

冷叔拎著灑水瓶進來, 隨手取過桌上的金色剪子,側著臉低頭修建盆栽的雜草, 見蔣霈兒還是那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他忍不住問:“那孩子已經連續半個月風雨無阻請求見你了, 你真的不見他一面?”

蔣霈兒面色未曾動容:“想見我的人多得去了, 難道我退休後還不能清閑過日子了?”

冷叔笑著指出來:“你是在替你的寶貝學生出氣?”

“我出什麽氣,我只負責小瑜專業上的事,她從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感情生活與我何幹?”

冷叔無奈道:“你呀, 還真是嘴硬心軟得很, 分明很關心她的一切,還嘴硬說只在乎她學習的事,既然你真的不在意,為什麽陸家那孩子你會對他抱有這麽大的意見?”

蔣霈兒嫌他啰嗦, “閉嘴, 別打擾我看書。”

“還有,你最好別再喝那小子給你準備的酒, 就你那點酒量, 一準什麽都被套出去了。”

冷叔舉手投降:“好好好,我知道了。”

修剪完盆栽後, 冷叔瞅了眼時間。

“小陸啊, 蔣老師她不會見你的,你還是回去吧。”冷叔最終還是心軟出去勸說, 這半個月來都堅持來見蔣霈兒一面的陸聞秋。

陸聞秋卻執著得很,聲音溫潤:“冷叔,多謝你的好意,但我此次來法國的目的就是為了見蔣老師一面,我想知道她當初在法國發生的所有事,而這些應該也只有蔣老師能回答我。”

冷叔說:“你的人不是早就從我們附近鄰居那都打探清楚了嗎?小瑜是個很乖的孩子,那幾年她除了學習就是學習,連男朋友都沒時間交一個,你究竟想知道什麽呢?”

陸聞秋喉結滾了滾:“我,我錯過了她的那三年,只是很想再多了解她的一些事而已。希望冷叔不要再勸我了。”

冷叔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麽犟的人了,看來怎麽勸都沒用,他便直言道:“既然錯過,那就是上天的安排,你又何必勉強?放手吧。”

陸聞秋下頜線緊繃,錯過這二字讓他酸澀的淚意湧了上來,他強行克制住悲痛,聲音低啞:“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他根本做不到放手。

“唉。”冷叔沒忍住嘆了嘆氣,拍著陸聞秋的肩膀說:“據我所了解的小瑜,她是個心思很敏感的女孩子。她從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也沒有向任何人討要過,但連我都知道,她很缺愛,她也很渴望有人能愛她。一個極其缺愛的人內心其實是非常膽小的,當初能讓她頂著身份差距嫁給你的原因,我就連不問都知道,她那時候一定是愛你愛到了骨子裏,她那時候愛你愛到幾乎丟失了尊嚴,能選擇離開只能是被你傷透了心。”

“但一個極其缺愛的人,一旦被傷透了心,她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再掉進這個坑裏。所以小瑜這孩子,她不會再回頭了。”

“今天就算是蔣老師出來見你了,她跟你講了小瑜這三年的經歷,現實也不會有什麽改變的。”

陸聞秋的臉一點一點白了下去,眼裏的光忽然就沒了。

-

《向生》剛殺青沒多久,江知瑜休息一段時間後就從程亮那新給的劇本中選了一個感興趣的題材。這部電影設定與她以往拍的片子都不同,是犯罪懸疑題材的電影,更是她從前從未嘗試的領域。

自從拿了獎,她手中的資源的確有了一個飛躍的上升,目前她可以說是圈內最搶手的導演之一了,就連資方也完全不用擔心。

電影名叫《慌與默》,編劇李奇是在這個領域有不少代表作的優秀編劇,電影經過將近一個月的籌備,才總算把演員都敲定了下來。

以至於這兩天江知瑜才得以閑空,從盛影出來後見時間還早,她便去超市買了點新鮮的水果蔬菜和肉類去了沈與溶的家。

她忙碌了將近一個月,導致這個月和他見面的時間也不多,心知有點冷待他了,江知瑜想著,她今天就主動做晚飯哄他開心好了。

沈與溶開門後在見到江知瑜的那瞬間,黯淡無波的眸子漸漸變亮,他連忙伸手取過她手中的食材,問道:“怎麽突然來了,工作剛忙完嗎?”

換好了拖鞋,江知瑜說:“新的電影剛敲下來,程總說要我這幾天好好休息,過段時間就要正式拍攝了。”

牽著她進屋,沈與溶提著手裏這麽重的東西,不讚同道:“下次來就不要買東西了,要買也是我買,提這麽重的東西要是傷到導演的手了,我真是罪該萬死。”

江知瑜笑得不行,“哪有那麽誇張,我又不是瓷娃娃。”

她落坐沙發,眼神掃到茶幾上那花瓶,好奇地隨口問:“阿溶,你又換新花瓶了?”

沈與溶放下食材的手微微凝滯,點頭說:“嗯,先前那個不太好看。”

江知瑜笑了笑:“我覺得都挺好看的呀。”隨後她掃了一圈,發現他家裏好像經常會換一些擺設。

也沒多想,她將正在忙碌的沈與溶拉過來,跟他說:“你別忙了,聽聽我說話好不好?”

“好,你想說什麽?”

他總是這樣,不管什麽時候都會給她最合適的情緒價值,江知瑜心裏動容,便跟他講述了自己新電影的事。

沈與溶分析道:“這是你從沒嘗試的領域,你勇於踏出去是好事。”

江知瑜說犯罪懸疑題材太考驗導演水平了,還是擔心會效果不好。

他卻總是相信她,安撫道:“只要你有任何時候都會重來一次的勇氣,那就再也不會怕了。”

“謝謝你。”江知瑜面色認真:“你總是那麽照顧我的感受,可是……”她語氣愈發愧疚:“可我工作實在太忙,能陪你的時間很少,我很……”

沈與溶握住她的手,右手指尖撩起她鬢邊的發絲,聲音溫柔:“知瑜,我不想要你的道歉,只要你陪在我的身邊就夠了。只要你能喜歡我……就夠了。”

哪怕只是一點點喜歡都行,一點點……他不奢求能比得上當初她對陸聞秋的愛,他只要一點點。

他也想問問她現在是不是有點喜歡他了,可他又問不出口,害怕看到她眼裏的遲疑。

江知瑜微微一怔,點頭:“我會陪著你的。”

即使如此,在看到她那細微的怔神時,他心臟還是抽搐了一下,他只能強行控制住心中的情緒,笑著轉移了話題。

晚上兩人吃過了晚飯,沈與溶送江知瑜回家後,他獨自返回了自己的公寓。

漆黑的公寓內沈寂,幽涼,他感覺自己又一次陷入了無盡的深淵,像是回到了幼時發高燒下被繼弟關進地下室時那樣的恐懼。

睜眼醒來,沈與溶發著抖匆忙點亮了屋內的所有燈。

剛才還漆黑的屋子瞬間亮如白晝。

沈與溶額間汗液淋漓,眼睫輕顫,閉著眼不斷地從唇齒間溢出詭異的腔調,是那麽的驚悚,不安。

他閉著眼,伸手想要抓住眼前的幻影……

外公……

外公沒了,他連外公最後一面也見不到。

媽媽,我好疼,媽媽救我……弟弟他又把大蜘蛛塞到我衣服裏了,我好害怕,媽媽救我……

他哭著不斷嘶喊求救。

可他的媽媽聽不到他驚懼的呼喚,他感覺自己好像被困在了一個黑色的籠子裏,根本走不出來。

很快,畫面又轉到了一張冷冰冰的書桌,他看到少年時期的他坐在書桌後,背影像鬼一樣孤寂,就那樣坐著寫出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個故事,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每當坐在書桌前創作的時候,他才能忘掉那些悲痛。

他的四周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清,為什麽他走不出去。他好害怕,好怕黑……

就在他幾乎痛得覺得快要死去時,一縷光線從黑暗的一角不知不覺擠了進來,輕柔的聲音緩緩響起,有個女孩說:“阿溶,別怕,有我在。”

他害怕地牢牢握住了那個女孩的手,她的手好溫暖,握住了,他一輩子都不想放開。

沈與溶又做了一整晚的噩夢。

第二天,他便去了一趟禹城見盛醫生。

盛醫生看著面前這個臉色蒼白到像是死過了一次的男人,心裏一沈:“與溶,你現在真的很痛苦,上次我跟你說的情況,還是盡快解決吧。”

沈與溶問:“沒有別的辦法嗎?”

他很不理解,“之前我們沒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有病啊,偶爾也病發,說明這段時間的情況也不是感情影響的……”

盛醫生道:“你要這樣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你最近病發次數都明顯多了知道嗎?”

“因為你就是不甘心,你想要的太多了,這段感情你也知道是你愛的更深,所以你會潛意識把自己放在最低處,可這種痛苦日積月累的壓迫你的情緒,你一再地在你女朋友面前克制,反而會越來越嚴重,要麽你直接當著她的面爆發出來,要麽選擇分手,分手後再專心治療吧。”

沈與溶喃喃說:“所以是因為我內心不安才會這樣的對嗎?那我和她的關系徹底定下來後會不會好點。”

無論怎麽說他還是聽不進去,盛醫生溫聲道:“你這個病很多年了,自從你外公去世後刺激到你病發之後,你為了維持穩定的情緒也盡量不再跟外人接觸,那究竟為什麽,你為什麽會忽然動心想戀愛了呢?”

見他沈默不語,盛醫生繼續說:“你要是真心想治好,可以出國試試,我這邊打聽到英國那邊有一位專家教授對這方面的心理疾病很深的造詣。與溶,你好好想想吧,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想辦法。試試看能不能聯系到那位專家教授為你展開治療。”

沈與溶還是沒回答。

-

顏妍和秦應卓的戲也在上周殺青了,她經紀人也特地給她放了一周的假期隨她去浪,得到假期後顏妍第一時間問了江知瑜的行程。

“你也還有一周的假?那不是正好嘛?咱們一起出去玩玩吧。”顏妍說。

江知瑜躺在沙發上看劇本,舉著手機問她:“你想去哪玩?我都可以奉陪啊。”

“禹城怎麽樣?”顏妍說好久沒去那玩了,江知瑜說好,她又問:“你男朋友呢?”

江知瑜遲疑了會,問她:“你會帶助理嗎?”

顏妍:“那肯定啊,哪個大明星出門玩不帶助理?”

江知瑜還擔心提出帶沈與溶,顏妍會覺得冒犯到了,於是松了一口氣說:“那我帶上他一起吧,這段時間工作太忙總忽略他,我也挺抱歉的。”

顏妍吐槽她,“你就只有抱歉?這不對啊,江知瑜,你該不會早就封心鎖愛不會愛人了吧。”

顏妍的一句調侃把江知瑜整懵了,掛了電話後她還持久沒有回過神。

晚上和沈與溶說了這周去禹城玩的事,他也同意了,第二天一行人便坐著顏妍的商務車從瀾城出發。

與此同時,法國。

法國剛下了大暴雨,瓢潑雨水不斷沖刷著玻璃。

蔣霈兒坐在燈光下繡帕子,忽然一道陰影籠罩遮住她的光線,她煩得不行,“你能不能別擋著光?”

冷叔委屈極了,“這也賴我?”

蔣霈兒輕哼一聲,他坐下來便說:“小陸今天又來了,這都整整一個月了,這孩子幾乎每天都會來三趟,比咱們一日三餐還要準時。”

蔣霈兒挑眉:“你心動了?”

“……哪有。”冷叔被氣得笑了,“你這人還真是固執得很,你不是後來問清楚小瑜離婚是怎麽回事了嗎,其實說白了那段婚姻小陸那孩子除了發現自己的心意太晚,也沒有做過太十惡不赦的事。”

“至於……”

話沒說話,蔣霈兒就打斷:“可我還記得在法國第一次見到小瑜的時候的場景,你老家夥記性差,我可不會忘。”

冷叔汗顏,也不知道說什麽了,再替陸聞秋說話他估計也要被罵。

蔣霈兒:“自從從輕舟那得知了小瑜的前夫是陸維敬的孫子後,我真的無法想象婚姻那三年她究竟經歷了什麽……小瑜那孩子還一直怪自己勉強了這段感情,可我看要不是陸維敬那老家夥自己提出來結婚的事,給小瑜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提,他們婚姻的起因主要是陸維敬那老家夥撮合的,小瑜還總覺得是自己的錯。”

“我就看不慣她總是把錯誤攬到自己身上這毛病。”

冷叔連連點頭:“你說的是。不過這外面的雨真的挺大,那孩子今天撐的傘太小了……老陸總不是也拜托你照顧一下他的孫子嗎?”

望著這瓢潑的雨幕,蔣霈兒陷入了沈思,半晌,她松口道:“罷了,先讓他先進來。''

冷叔笑嘻嘻說:“好。”

他撐著雨傘奔進雨中,別墅外身形挺拔的男人,此時褲腿和風衣外套皆被雨水灌溉,白皙的面容看起來氣色極其不好。

陸聞秋正在接電話,電話那端傳來楊德明緊張的聲音:“陸總,今天江小姐和沈編還有顏妍一起去禹城旅游了,而且在前幾天,我們的線人還看到沈編特地讓助理去訂了一對結婚戒指,我猜測,這次游玩或許沈編想要求婚把這段關系徹底定下來。”

如果求婚成功的話,陸總就真的就沒有什麽機會了。

陸聞秋手中握的傘倏然掉落,雨水無情地拍打他慘白的面容,那雙桃花眼似乎蘊著微漾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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